mouq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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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The golden years 流金岁月 番外篇 炙冽之砂 1-5章

今天是前面部分的修改重发,反正隔了这么久,估计大家也忘得差不多了,就当回顾一下吧,明天开始补新章。

流金的本子开始二刷了,有兴趣的请进


流金岁月  番外篇  炙冽之砂

The Hottest,And The Coldest

 

第1章

 

1967年10月11日

 

薇妮弗蕾德·查普曼打着呵欠。

 

这个动作不那么雅观,不是淑女所为。所幸这是周日的清晨,在好莱坞的后院比弗利山,这个时间差不多比凌晨还冷清。周末彻夜狂欢的人们正在好眠,不幸的清洁工却必须开工了。

 

清洁女工背地里小小地抱怨了一把,幸好有丰厚的薪水可以稍作弥补。

 

薇妮的主顾是目前好莱坞炙手可热的导演罗曼·波兰斯基和他的妻子,著名艳星莎朗·塔特。他们在片场一见钟情,从此莎朗成了波兰斯基的缪斯,新锐导演以她为主角拍了一系列叫好又叫座的电影。相识2年,波兰斯基正式向莎朗求婚,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一个还在母亲肚子里面,才8个月。莎朗第二次怀孕后,波兰斯基一掷千金,为她在比弗利山的班奈迪克山谷购置了这套豪宅。还担心自己远赴欧洲拍电影,怀孕的妻子会寂寞,特地邀请朋友来举行周末聚会,这其中甚至包括了莎朗的前男友!

 

这就是别人家的夫妻!薇妮忍不住心里泛酸,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钓到个好男人呢?

 

扛着清洁工具,任凭遐思在脑子里乱转悠,薇妮向她的工作地点走去。

 

她一般从后门进入屋内,路过车道时,她看见车道上停了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跑车。

 

薇妮好奇地多瞅了两眼,那车看着很陌生,应该不是明星夫妇俩常来做客的朋友所有。

 

进入后门,她发现了更奇怪的迹象:在厨房门口,薇妮捡到了一部断线的电话,从缺口看,像是被人为剪断。

 

恐惧和寒冷一起爬上薇妮的背脊,她开始觉得空气又冷又干,房间里静得可怕。她想逃跑,但不听使唤的腿脚反而带着她向前走。穿过空无一人的起居室,通过古怪的大开着的前门。

 

在门前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草地上,突兀铺开两片暗红的色彩。红色中央躺着两具身体,不管男女,面部都被剁成肉酱,无法辨认。

 

薇妮在自己的尖叫声中转身往回跑,视线却正好和女主人毫无生气的眼珠相撞。

 

怀孕八月的孕妇尸体被吊在客厅水晶灯下,美艳的面孔被死亡和恐惧所扭曲,凝固的液体在她身下汇聚成不祥的乌赤色镜面。不知什么东西,蘸着血液在大门上留下歪歪斜斜几个硕大的字母:

 

“KILL WHITE P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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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索诺拉沙漠,横亘美国与墨西哥边境,面积超过31万平方公里,北美最大的沙漠地区。

 

和它身处北非或者西亚的“亲戚”们不同,索诺拉几乎没有黄沙滚滚,铺天盖地的景象。这里植被覆盖率颇为可观,棕榈、龙舌兰、仙人掌、石碳酸灌木欣欣向荣。

 

只是地面几乎找不到一滴水。

 

干涸的河床,龟裂的地表,绵延不断的砾原和巨岩,可怕的日晒和蒸发率,构成了这片茫茫死地。

 

即使已进入十二月份,这里的日间气温仍超过30℃,而夜间则往往降到0℃以下。被冬日熨得滚烫的地表,正午时分可以煎熟鸡蛋;同一时刻,只要在背阴处下挖数英尺,就能见到被冰碴凝结的砂砾。

 

这是一片可怕的蛮荒之地。每年都有人试图穿越荒无人烟的中心地带,偷渡美国,但成功者寥寥无几——他们大多化为了荒原上无人辨识的枯骨。

 

沙漠边缘盘踞着牧民与印第安部落,还有兼备军阀和毒枭双重职业的军事团体。政府、军阀与部族的势力在此犬牙交错,毒品、枪支、人口贩卖在此公开流通。当地毒贩甚至能够组织军队,出动坦克,与政府军正面对抗。

 

这是整个墨西哥,甚至整个北美洲最危险,最无法无天的地方。鱼龙混杂,民风彪悍。自然与社会的双重险恶环境,让所有外来者都必须小心谨慎,处处留心。

 

——或许,特拉维夫塔首席,以色列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哨兵艾瑞克·兰谢尔少校可以是一个例外。

 

此时,他正坐在越野吉普的副驾驶位,从墨西哥举世闻名的巨柱仙人掌“丛林”穿行而过。

 

墨西哥人把这种索诺拉沙漠独有的巨大植物视为国宝,甚至印在国旗上。斜阳打在他们挺直的躯干上,昏黄的光线和粗糙的绿色表皮混合。很难让人联想到墨西哥人宣称的“宛如宏大神殿中的圣像”,更像一个个傻里傻气举手朝天的傻大个。

 

今天可是1967年12月24日!12月24日!即使犹太人不过圣诞节,这种日子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鬼地方?

 

第三次中东战争停战之后,以色列周边局势较为平静。摩萨德行动队队长也难得找到机会,可以消耗一下攒了好几年的年假。

 

他本想和长期“分居”的向导一起享受圣诞假期,至少可以去美国共度新年。可是在精神领域,他的向导接到邀请,却露出为难的神色:

 

“对不起,艾瑞克,非常抱歉!今年不行,全美协会那边来了紧急任务,寒假期间我正好出差。”

 

好吧,他就知道全美哨兵向导协会看不惯他!美国内定的下任向导首席居然便宜了一个以色列人,如果不是绝对适配,全美协会绝不会允许他们结合!

 

不过,查尔斯那段时间的确事务繁忙。隔着大西洋和地中海,摩萨德哨兵也能看见他马不停蹄地出席各种活动和访谈,熟悉的身影常在CBC等各大电视台,以及各大报刊杂志封面出没。

 

不愿让向导为难,艾瑞克没有多做坚持。此时,正好维森塔尔协会准备前往墨西哥索诺拉州,探查当年纳粹战犯潜逃美洲的一条秘密通道,以收集更多逍遥法外的集中营刽子手的信息。由于该地区情况复杂,环境恶劣,西蒙·维森塔尔特意向特拉维夫塔寻求支援和保护。难得拿到假期,却落得无所事事的艾瑞克干脆接下申请,成为维森塔尔一行的保镖,跟随他们深入中美洲荒漠。

 

起初几日,行动颇为顺利,艾瑞克不过换了个地方无所事事。24日中午,他们落脚的小城安托尼局势骤然紧张。控制该地区的军阀兼毒枭桑托斯突然全城戒严,逐一排查外来者。

 

这些地方武装在特拉维夫塔首席哨兵眼中本不值一提。如果他出手解决掉桑托斯的势力,墨西哥塔只会在一旁拍手叫好,或许还会为他授勋。

 

不过此行目的是探查线索,与当地势力冲突,只会适得其反。稍加商议,一行人在当地向导莱昂·博莱瓦夫掩护下,偷偷撤出安托尼城,前往沙漠一处废弃牧场暂时回避。

 

穿越荒漠,不远处废弃的牧场小屋已清晰可见,驾驶吉普的莱昂却突然一脚踩下刹车。

 

艾瑞克挑眉,无声询问。

 

“情况有些不对,前面好像有觉醒者,而且……不止一个人!”年纪不大就头发花白的混导深深皱起眉头。

 

莱昂·博莱瓦夫是出生在波兰的犹太向导,拥有墨西哥与以色列双重国籍,隶属特拉维夫塔。表面身份是颜料商人,实际上是摩萨德驻中美洲的主要联络员。艾瑞克参与301特遣队行动,追捕利用罗马走廊逃到南美的纳粹战犯时,曾数次与其合作。

 

发觉情况有异,艾瑞克让维森塔尔一行人就地隐蔽,自己在混导掩护下隐蔽接近。

 

废弃的牧场小屋外表并无破损,在夕阳下看上去格外安逸。普通人视角不会发现异常,但在哨兵发达的听觉中,脚步、呼吸、衣料摩擦的声音提供了丰富的信息,几乎可以在大脑里还原此时屋内的场景。

 

一共有七人,两人正在门口警戒,其中一人正在拔刀,往里有两人正拉动枪栓,给手枪上膛,一人正拉紧弓弦,更远处有一人呼吸较为沉重,可能身体状态不佳。信息素说明他们全部是觉醒者!

 

通过莱昂搭建的精神交流界面,将信息传导过去。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为什么这里聚集了这么多觉醒者?难道是某个军阀雇佣的佣兵团队?

 

【这不像是对付我们的,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

 

【没时间确认,对方也发现了我们!先下手为强!】

 

在屋外巨岩掩蔽下,万磁王张开磁场防护网,转动手腕,催动遍地的含铁砂石,还有房屋的铆钉门框,意图钳制那群觉醒者。

 

这时候,莱昂搭建的交流界面突然被一个熟悉的精神波动强行插入。

 

【NO!艾瑞克,罗根,NO!】

 

愣了一下,艾瑞克没能拆掉小屋。几乎同时,破门而出的利刃也在摩萨德哨兵身前急停。

 

无视面前的利刃,也没有理会FBI的黑人混哨,甚至忽略了神盾局著名的俄裔女性纯哨和她那位张弓搭箭瞄准着自己的搭档。

 

艾瑞克紧盯着屋内最深处,径直向他的向导走去。

 

“查尔斯,你怎么会在这里?!”

 

 

文后小贴士:

  1. 比弗利山:洛杉矶西部著名的明星社区,众多好莱坞明星居住于此。

  2. 罗曼·波兰斯基,著名电影导演,代表作《钢琴家》。本文讲述的案子实有其事,作者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扩大化改编。如果有兴趣百度的读者,提醒一下小心高能,很多讲述该案件的网页附带血腥的现场照片。

 

 

第2章

 

“查尔斯,你怎么会在这里?!”

 

摩萨德首席哨兵走进废弃的牧场小屋,惊讶地瞪着他的向导。

 

来不及获得回答,在场的三位纯哨都皱起了眉。哨兵敏锐的听觉中,汽车引擎和喇叭的刺耳噪音越来越近。

 

“待在那儿,别动!”

 

怒气和疑惑点燃了本就不多的耐性,摩萨德哨兵对自己的向导下达指令,搓揉久不活动的手掌,准备送给墨西哥塔一份大礼——至于能不能换到一次授勋,他就懒得跟墨西哥人计较了。

 

【艾瑞克!NO!】

 

向导快步赶上来,拽住他的手臂。熟悉的声音,直接进入在脑海。

 

【没必要动手!】

 

【趴下!所有人都趴下!】

 

屋内所有人都不自觉卧倒,甚至包括艾瑞克。全美最杰出的青年纯导用上向导能力发出的“声音”,没人能轻易抗拒。

 

走到看不出本色的窗台前,拂去积沙,敞开玻璃残破的窗户,查尔斯就这么直面透过风尘,隐约可见的武装车队。

 

艾瑞克咬合发育优良的牙冠,绷紧了面部肌肉,也绷紧了全身的部分。他没法适应这样的情况。特拉维夫塔的首席哨兵从来都站在战火的第一线,率领他的部下摧锋陷阵,披荆斩棘,为他的亲人和族人抵挡一切危险!

 

他从没像今天这样受人庇护,躲在一个人身后,而且那还是一个向导——他自己的向导!

 

但没有机会阻止了,现在轻举妄为只会让局面更糟!

 

闭上眼睛,艾瑞克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地感受以木屋为中心半径500米内所有金属制品。

 

越野吉普,各类枪支,匕首弹珠,头盔鞋钉,带扣拉链,还有金属元素含量不同的砾岩丘陵……形形色色的金属部件,在脑海描绘出范围内实时立体图景。通过绝对适配连结的精神交流界面,将这些信息传导过去。而后艾瑞克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武器上,准备随时接手它们。

 

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向导在自己面前有任何损伤,绝不!

 

带着试探的脚步,有几人慢慢走近,艾瑞克随之提升着警戒级别。

 

他们越来越近,很快走近了敞开的窗台。即将没入地平线的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斜长拉伸,投入屋内。艾瑞克的脑海中,金属成像描绘着头戴钢盔的士兵和查尔斯几乎面对面站立,他的额头和手心渗出了冷汗。

 

然而,洁白的天鹅盘旋在整个区域上空,宏大的精神力量覆盖了小屋。查尔斯直视着士兵的眼睛,仿佛施加魔法一般,给他们套上无形而透明的隐形眼镜。桑托斯麾下的佣兵,就贴在查尔斯身旁,探头向屋内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Aquí no hay nada, solo el viento abrió laventana!”(西班牙语:什么也没有,只是风吹开了窗子!)墨西哥口音浓重的西班牙语在头顶响起。随即,脚步远离。再之后,车轮摩擦砂砾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艾瑞克叮嘱莱昂将呆在隐蔽处的同伴带过来,回身视线绕过向导,向神盾局著名的女性纯哨掷出质问。

 

“罗曼诺娃女士!为什么查尔斯,我的向导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餐叉原则就是你们全美哨兵向导协会提出来的!即使抛开这个不提,向导一线从业资格考试也已经对纯导完全关闭!”

 

瞅着这对彼此躲避视线,似乎不愿意进行直接交流的绝对适配。大名鼎鼎的黑寡妇在心里叹了口气,双手环绕皮衣包裹的傲人胸部,无奈地接过幼稚园教师级别的劝和任务。

 

回去一定得让局长追加特别津贴,娜塔莎愤愤地想。她大致讲述了10月份震惊世界的曼森连环杀人案。

 

两个月前,在美国第二大城市洛杉矶的高级住宅区接二连三地爆发连环杀人案。

 

10月2日,独居的证券经纪人伯纳德·克劳被人射杀在邻近好莱坞的高级公寓里。大口径手枪几乎轰掉了整个脑袋,现场一片血海。

 

10月9日,欧·拉比安卡和妻子罗丝玛莉被人乱刀刺死在家中,他们经营着一家大型连锁超市,是生意人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凶手用一把匕首捅进男主人的胃部,把他钉在墙上,并用他的血在门上留下“PIG”的字样。

 

之后仅仅两天,10月11日,血腥的盛宴达到了高潮。

 

在好莱坞明星和富商云集的比弗利山社区,一位女仆在周日清晨做扫除时,发现了恐惧一幕:著名导演罗曼·波兰斯基位于班奈迪克山谷的豪宅成了人间炼狱!

 

波兰斯基怀孕八个月的妻子,女星莎朗·塔特以及被她邀请参加周末派对的4位好友,全部被残杀在他们的新婚豪宅内。最惨烈的是编剧兼演员沃伊切赫·弗里克夫斯基,他被砍倒在前院草坪上,身中51刀,面部几乎被剁成肉酱。而莎朗·塔特则在被刺16刀之后,与腹中的胎儿一起被活活勒死。

 

“等等……”艾瑞克无礼打断了娜塔莎的说辞,“这桩案件非常著名,我也听说过。但如果没记错,CBC报道11月底凶手和他的教徒就已经落网。而且就算此案还有问题,那最多也是FBI的事,为什么会轮到CAI出动,而且还牵扯上了查尔斯?!”

 

“的确,凶手是邪教‘曼森家族’教主查尔斯·曼森和他的信徒们。但是,万磁王相信我,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万磁王自己的向导仍靠在燃烧的壁炉旁,眼神飘忽,黑寡妇只得认命地继续担当夹在三明治面包片当中的俄罗斯红肠的角色。

 

“实际上,侦查初始阶段,所有目击证人都声称这些连环杀人案与黑人有关。有人看见黑人提着手枪进入克劳的寓所,还有多人看见几名黑人在案发时间,出现在波兰斯基的住宅附近。波兰斯基住所的大门上,还用被害者的血写上‘Kill White Pig’。”

 

“这些危险的迹象引起了FBI的注意,胡佛将在FBI服役的向导几乎全部投入对该案的调查。很快有人察觉,几乎所有目击证人都被人动过手脚,他们都被人用向导的C级能力‘影响’了。而且那人能力强横,FBI只有胡佛亲自出马,才能解除他所下的‘影响’。”

 

“最终FBI锁定真正的凶手是新兴宗教‘曼森家族’的教主查尔斯·曼森和他的信徒。曼森是顽固的种族主义者,他仇视有色人种,敌视《民权法案》。他宣称白人与黑人,还有黄种人,印第安原住民什么的,之间必有一战。谁失去先机,谁就会失败,被对方杀光。除了他的死忠教徒,没人理会他,于是,曼森干脆自己挑起这场‘战争’!”

 

“11月,FBI包围来了‘曼森家族’位于洛杉矶的聚集点,逮捕所有成员。但胡佛老爷子很快发现他被曼森摆了一道。他们抓获的,被新闻全球报道的‘曼森’,不过是一个用B类C级向导能力彻底洗脑,D级向导能力彻底控制的傀儡。真正的曼森是一个从来没有在任何塔或者协会登记注册的强大向导,他在脱逃前,向所有信徒施加‘影响’,让所有人——包括那个傀儡自己,都对外指认他才是‘曼森’。”

 

“而真正的曼森,FBI甚至没能获得他13岁以后任何可靠的资料。日前,协会接到线报,曼森已经潜逃至墨西哥,控制索诺拉沙漠安托尼地区的军阀兼毒枭桑托斯也是他的忠实信徒。如果放任其脱逃,他会源源不断地挑起事端,事实上,目前曼森正在隔空操纵信徒行动。所以协会决定,联手墨西哥塔,必要时候出动军队围剿曼森和他的信徒。”

 

“我们是先行探路的队伍,这类境外行动由CAI主导理所应当。而曼森是极为强大的向导,如果队伍里没有足以抗衡他的存在,再强大的哨兵也只会被他玩弄于鼓掌。协会再三斟酌,决定让泽维尔教授出马。”

 

CAI的女性纯哨向艾瑞克介绍同行的其他人:CAI的代表是黑寡妇和她的向导鹰眼;FBI的代表是黑人混哨阿曼多·门特迪奥,他是泽维尔学院的首批毕业生,因拥有能适应各种环境的变种体质,被昵称为“达尔文”,艾瑞克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学院方面是查尔斯和不放心跟来的罗根;最后还有墨西哥塔派出的代表兼向导——混哨何塞·加西亚和他的搭档混导马里奥·迪亚士。

 

摩萨德哨兵顶着活像用冰雕刻出来的面孔,冷冰冰地谁也不搭理,只拽着他向导的衣袖来到房屋一角。

 

此时,屋外天空已经完全由夜幕占领。两支巧遇的队伍挤进废弃的牧屋,用附近捡拾的树枝点燃壁炉,升起篝火,料理携带的食物。12月的荒漠地区温差极大,离开壁炉稍远,寒气就沿着一切缝隙往身体里钻。用肩背堵住风口,艾瑞克低声对他的向导说:

 

“查尔斯,明天跟着我的队伍离开。如果全美哨兵向导协会问起,就说这是我的命令,向导服从哨兵的命令理所当然,即使全美协会也不能追究你。”

 

不知是否摇晃的光影造成了错觉,查尔斯的眼神变化缓慢,甚至显得有些呆滞。

 

“艾瑞克,我不是被协会强迫参与这个案子,而是自愿来到这里。曼森对美国的威胁比你想象的更大,他已经将伪造的证据秘密传播出去。尼采老师正忙着安抚中部各州保守派议员,甚至史蒂夫也出面呼吁各方保持克制!”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这一切,都只让艾瑞克越来越焦躁。

 

“查尔斯,这是12月的索诺拉沙漠,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在这种鬼地方撑不下去!”

 

“但是没有其他人了,现在还有行动空间,且体力相对较好的青年高级向导,没有几人了!”

 

“别的美国向导不是我的责任!”面对顽固的向导,艾瑞克觉得就像有人在他的脑子里灌满了助燃剂,再划燃一根火柴扔进去。不知不觉中,他抬高了声音:

 

“查尔斯,这是命令!”

 

牧屋内一下子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聚拢,包围着他们。

 

查尔斯的脸色变得惨白,灰暗薄唇吐出的话语带上了薄刃一般的锋芒:

 

“兰谢尔少校,您准备实行您的哨兵权利了吗?”

 

“好吧,您是要在我的脖子上套上象征所有权的纹章项链,或者脚链?还是效仿摩拉维亚骑士团的做法,把它烙在锁骨上?或干脆学习远东诸国的美学,在额角纹上我高贵的哨兵老爷的姓名缩写刺青?”

 

“…………”

 

吃惊地看着一向温和的向导尖刻得像是一只把戾气化作利刺,插满全身的刺猬,艾瑞克一时忘记该为自己进行辩解。

 

查尔斯则快速挪开视线,不愿再与他有任何交集。他迅速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查尔斯的背影突然剧烈摇晃,宛如受到惊扰的火舌。随即,就像一只被抽去脊骨的天鹅,颓然软倒。

 

“查尔斯——”

 

艾瑞克立刻上前,接住晕倒的身体。

 

下一刻,触觉传来不祥的信息:怀中的躯体滚烫。

 

 

第3章

 

“查尔斯——”

 

在“GOD!发生了什么!”的想法传递到大脑之前,艾瑞克的身体已经先于思维行动。它们迈出脚步,接住了倾倒的身体。

 

触觉随即告诉艾瑞克,怀中的躯体正散发着高热。室内摇动的火光,干扰了视觉对酡红面色的判断。稍微回想,艾瑞克立刻发现他错过的线索实在太多了。

 

以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向导在面前倒下。

 

用所懂的八种语言,在心里向所有知晓名姓的神祇咒骂自己,摩萨德哨兵托着腋下和膝盖内侧,打横抱起失去意识的身体,大步向壁炉靠近。

 

围着壁炉的人群也被这突然的变故震惊,复数的声音发出惊呼或者别的什么骚动,艾瑞克不太清楚,他已经完全顾不上其他人。

 

罗根立刻摁灭指间的香烟,迎上来。被摩萨德哨兵直接无视,肩膀一甩撞到一旁。鲨鱼张开大嘴,露出满嘴尖牙,威胁狼獾识相点滚得越远越好。

 

顺利占据壁炉旁最好的位置,借着火光,摩萨德哨兵得以确认自己所面临的棘手“战局”:躺在他怀里的向导,呼吸急促而紊乱。贝壳般紧闭的双目下,眼珠和蝶翼似的睫毛因病痛和火光侵扰,不安地微微颤动。高热将面颊染上一层异样的潮红,让本就缺水的嘴唇裂开细小的纹路。

 

接过毛毯,包裹身体挡住寒气。艾瑞克放松身体,略微调整姿势,让查尔斯能倚靠得更舒适一些。

 

病中虚软的身体本能地依赖着绝对适配的对象,滚烫的额头靠上艾瑞克的颈项,就像一块烙铁烙着他的脖子。

 

上帝啊,与其看着自己的向导承受这样的痛苦,他宁愿被人用烧红的铁钳戳进伤口。就像48年戴尼亚城被阿拉伯联军围攻,伤口感染却缺乏药物的时候——那样或许还能让他觉得更轻松些。

 

他一直觉得比起动荡不安,战火不断的中东,富庶安宁的大洋彼岸更适合他的向导。就像财力允许的以色列家庭大多选择让孩子在美国或者欧洲长大,至少度过他们的童年和少年。

 

但是……查尔斯太倔强、固执,喜欢冒险和逞强。这一次,恰好机缘巧合,自己也来到墨西哥北部,撞上他们的行动。在他不知道的时间和角落,这个有着强大到罕见的自尊心和独立意识的向导到底做过多少出格的事情呢?

 

在心疼的间隙,无奈的情绪渐渐窜入艾瑞克的心房。他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怀疑,当初结合之时,自己的抉择是否正确。

 

但现在,明显不是犹豫和怀疑的时候。把内心的不安和无奈藏在冰霜铸就的面孔下面,搂紧了怀里的向导,将那副面孔转向随行众人,艾瑞克干脆地吐出两个发音清晰的英语单词:

 

“药!水!”

 

娜塔莎示意克林特送上备好的紧急退烧药物和饮用水。

 

接过行军杯,艾瑞克啜了一口腾起白雾的热水。本想尝试温度是否适宜,意料之外的苦涩刺激味蕾。摩萨德哨兵扭过头,假装咳嗽全部吐出。

 

拭去嘴角水迹,艾瑞克装作失手掉了水杯,让莱昂换上他们携带的饮水,并嘱咐莱昂暗中询问娜塔莎,他们这几日的行程。

 

抬头饮入甘冽的淡水,用口腔调整到合适的温度,含进药粒,撬开干裂的嘴唇,用舌头将水和药物推入咽喉。

 

艾瑞克承认,这一行为看上去有如亲吻。但他完全不理解玛格达,还有莎拉对这种行为的偏爱。不管小说还是电台,这种情节是她们的最爱。好吧,或许男性永远不会明白女人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丝毫感受不到玛格达最喜爱的爱情小说中所描述的浪漫,或者暧昧。干裂的失去了光泽的唇,被高热笼罩的口腔,无力的毫无反应的下颌……这一切,只让艾瑞克的心脏格外疼痛!

 

【少校!】

 

莱昂的“声音”插进来。

 

【我问过黑寡妇他们的行动路线,他们在美国边境和墨西哥塔派出的代表会合,进入索诺拉沙漠是五天前的事情。根据黑寡妇的描述,这五天内他们至少有三晚没能找到合适的庇护所,只能露宿。除了第二日从岩泉获得补给,之后遇到的水源,都是难以入口的涩水。】

 

常驻墨西哥的混导精神波动里浮动着一丝难以隐藏的怒气。

 

【CAI这次被人彻底耍了!那两个墨西哥人肯定有一个是卧底!】

 

【或者,干脆两个都是。】艾瑞克以超乎他想象的冷静地回应。【这些补给问题对哨兵影响不大,甚至难不倒鹰眼那样的战术混导,这就是冲着查尔斯来的!没有纯导受得了这种折腾。】

 

【莱昂,留意那两个杂种,想个稳妥的办法向黑寡妇示警。】

 

服药后一个小时,查尔斯的情况开始好转,甚至窝在哨兵怀里半睡半醒间,吃下了一些用压缩饼干加入热水熬制的面糊,艾瑞克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但很快,他把那些东西全吐了出来。体温再次上升,增加药物剂量不见好转,在额头外敷挥发性香精,进行物理降温也没有什么效果。

 

所有人都越来越担心:娜塔莎固执地一遍又一遍调试携带的无线电联络器,不管在风沙肆虐的荒漠是否徒劳无功;罗根像被关进动物园,还不习惯栅栏的野狼一样不断踱步,钟爱的雪茄不知不觉见被手指碾得粉碎;摩萨德的哨兵仍端着一副冰塑的面孔,只是他的心脏就像被人割下一片,随手丢进油锅。

 

他无法继续这样傻等下去,把一切交给那无情的命运或者神祗。

 

抬头问老战友:“莱昂,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或者居民点有多远?”

 

“如果需要医院,最近的就是安托尼城,开车过去至少4个小时,而且只是单程!”

 

“我知道另一个地方!”一个带着浓重西班牙语腔调的声音说,墨西哥塔混导马里奥开口了,“距离这个牧场一小时车程,有一个小镇,或者该说是个聚居点,叫‘卡帕’。”

 

“我可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莱昂大为诧异。

 

“那地方连个镇也称不上,只是个围绕着水井的沙漠社区。卡帕太小了,地图上没有标注,只有本地人才知道。”

 

那或许是个陷阱!

 

不用思索,艾瑞克清楚地明白其中风险。

 

但他并不放在心上,在特拉维夫塔首席哨兵眼中,墨西哥的毒枭兼军阀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艾瑞克有把握解决那些不成器的“军队”,甚至削平整座小城,只要能让他的向导获得良好的治疗。

 

但是,拦在他面前的,还有无情的沙漠。

 

索诺拉沙漠正处于冬季,现在已接近零点,正是一天最寒冷的时候。屋外温度在0度以下,两支队伍带来的都是越野车,没有保暖设备。暴露在那样的寒冷中,颠簸一个小时以上,即使哨兵,也可能会面临生命危险……

 

或许等待天亮,气温回升再出发,是更好的选择。可是留在这栋废屋,连最基本的取暖也无法保证,药品和食物也极其匮乏……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眼角瞥见一抹亮色。查尔斯睁开明蓝的眼睛,看着他。

 

“查尔斯!太好了——”

 

来不及欣喜,向导艰难地,慢慢地朝他抬起手臂。

 

“查尔斯?”

 

握住滚烫的手,放在面侧,艾瑞克不确定地问。

 

他的颧骨烧得通红,胸腔里像是有一架破掉的鼓风机,呼吸一会粗重,一会极细,不管粗细都吐出灼热的气息。明蓝的眼睛里没有了熟悉的奕奕神采,眼神飘忽而迷离,艰难地聚焦,却无法成功。

 

明蓝的眼睛没有和灰蓝的眼睛对视。他没有看着他,而是透过他的脸,落在某个不知名的,无法确定的点。

 

“声音”飘进艾瑞克的大脑。

 

【父亲,我非常想念您……】

 

【NO——】

 

哀嚎从灵魂深处炸裂,摩萨德哨兵紧紧搂住怀中躯体,似乎要将他嵌入身体,融入骨血。

 

【布莱恩,NO!NO!NO!NO……NO……】

 

【不要带走查尔斯,不要带走查尔斯……】

 

【你不能这么做!你没有资格这么做!即使你是查尔斯的父亲也没有这个资格!】

 

【查尔斯是我的向导!他是我的向导!他属于我!!!】

 

【他·是·我·的——】

 

“兰谢尔你给我冷静一点!”

 

女性的厉声呵斥和猛力重击把艾瑞克拽回现实世界。眼前金星乱窜,头部像被象群踩过,鼻腔充溢着催人泪下的肿胀和酸痛,带着血腥气味的液体正往下落。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鼻梁没歪。

 

望着若无其事收回拳头的CAI女性纯哨,艾瑞克发誓以后绝不轻易开罪黑寡妇,绝不!

 

他随即注意到娜塔莎团成废铁的手枪,克林特扭曲打结的弓箭,还有抱着弯成螺旋状利爪痛得大呼小叫的罗根和满地的变形器皿。

 

带着歉意将一切复原,艾瑞克决定不再坐等天明,他必须做点什么!

 

“罗根!”挫着牙槽,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名字。艾瑞克极度不甘心不情愿地将查尔斯交到他的疑似前任合作哨兵手中。

 

他用西班牙语要求墨西哥塔混导马里奥带路去卡帕,并示意莱昂看住剩下那个墨西哥人。

 

娜塔莎和达尔文都希望一同前往,达尔文态度格外坚决。克林特在背后大呼小叫地嚷嚷“我也去……”被令人畏惧的鞋跟一脚踹在小腿上。

 

但艾瑞克都摇头谢绝了:“罗曼诺娃女士,你们的好意我收下了。”

 

“但请记住,这里是索诺拉沙漠,北美最危险的地方,而且还是冬季深夜。自然才是最可怕的统治者,即使我们都是觉醒者,也必须牢记。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误,你们都没有在墨西哥沙漠行动的经验,反而可能成为累赘。而我参加过301特遣队行动,曾在这里追踪伏击伯鲍尔一党历时半年,对这个地方还算熟悉。”

 

扣紧皮衣,立起风领,摩萨德哨兵向壁炉的方向深深望去:“帮我照顾好查尔斯!”

 

1967年12月24日深夜,圣诞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刻,艾瑞克·兰谢尔投入了索诺拉沙漠漆黑而冰冷的怀抱。

 

文后小贴士:布莱恩·泽维尔,教授的生父,在教授年幼时便已身亡。

 

 

第4章

 

查尔斯漫步在空旷的荒原与无垠的沙漠之间。远处,是一片被上古火山爆发冲刷凝结成一片镜面的熔岩平原,海市蜃楼折射的城池和市集,投影在大气的巨幕上,随气流轻轻摇晃。

 

风沙在身边萦绕。空气干燥、灼热,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熔炉中求生。

 

赭褐的风沙卷上半空,弥漫为层云,仿佛一座座沙丘,在酷似瀚海的暗黄天空漂浮。

 

不能再看星际迷航了……

 

右手横过胸前,托起左肘,左手握拳抵上额头,查尔斯望着自己的梦境,尴尬地想。

 

他的梦境居然呈现出瓦肯星的场景。而且,那空气稀薄,干燥,灼热的环境,竟如此真切。

 

这也是自找的辛苦,查尔斯苦笑。

 

一缕阳光,穿透沙丘一般厚重的层云,洒在查尔斯面前。

 

它像蜂蜜一样晶莹剔透,富含琥珀的光泽和果酱的黏稠。

 

他甚至闻到了蜂蜜特有的令人欣喜的甜香。

 

伸手握住那缕阳光,他的身体渐渐变轻。就像在腋下插上翅膀,脚底托上浮云,他不断上升,上升……

 

穿过令人窒息的云层,摆脱干燥灼热的空气,疲惫的身体变得轻快,酸痛的四肢变得轻松。

 

蜂蜜的甜香带着清风的舒畅和山泉的清凉包围着他。而后,查尔斯真的在嘴里尝到了蜂蜜的味道……

 

他无法确定,从穿越那片阴霾的天空回到现实,意识由雾一样的朦胧模糊回复清晰,直到足以顺畅思考,花费了多少时间。

 

低烧的余韵仍缠绕着额头,肌肉和神经仍因为高热的折磨而酸痛疲倦。但几乎可以烹煮大脑的温度已经开始退去,大汗淋漓之后令人厌烦的黏腻感并不明显,反而被适宜的温暖和意外的柔软所包围……除了脑后枕头较硬又偏小,一切比预想的情况更好。

 

努力撑开眼帘,昏暗的火光跃入视野。借着火光,查尔斯看见一只输液瓶,它高高挂在钉入墙壁的匕首上,输液管蜿蜒下行,接连自己的手腕。

 

一只手抚上额头,手心略低的温度和老茧粗糙的触觉摩擦着敏感的皮肤。查尔斯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伤疤的形状。4年前,在“长空之乡”的密林中,他们十指交缠,艾瑞克曾为他讲述48年那场壮烈的戴尼亚城攻防战。

 

视线沿着手臂缓缓上行,他忍不住“噗”地轻笑出声,即使这个动作会让依然酸痛的面部肌肉更加难受。

 

【查尔斯,别那么看着我……】精神连结频道中,摩萨德哨兵的“语气”有些狼狈。

 

额头肿胀,看上去就像经历了一场进行一半宣告失败的整容手术。双眼被肿胀隆起的肌肤挤压空间,无法正常睁开,变得细窄狭长,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就像艾瑞克那张原本刀削般的英挺面孔一样。

 

此时共感接通,看来艾瑞克已经摘下了精神隔离器,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感觉——都是那样的狼狈。为了酸痛的肌肉,还有哨兵的自尊心着想,查尔斯忍住笑意,从毛毯中勉强抬手触碰,艾瑞克扭头躲避。

 

【没事,被野蜂蛰了一下。气温低于10℃的时候,蜜蜂喜欢聚集在蜂巢取暖,不那么容易被赶出来。】

 

蜜蜂?蜂蜜水甘甜清新的味道还残留在口腔内,查尔斯的手停滞在空中。

 

摩萨德哨兵在这一刻进化为拥有读心能力的向导,他握住停滞的手。

 

【已经敷上了消肿药物,我对北美野蜂没有过敏记录,明天就会好转。】

 

明蓝视线转移到哨兵手上的绷带。

 

【运气不太好。回来的时候,碰上只美洲狮,被挠了一下。】

 

摩萨德肯定有独到的情绪控制培训,查尔斯想,他们总能把惊心动魄的经历描述得轻描淡写。

 

【不过,它也没从我身上讨到便宜,你现在正躺着它。】

 

伸手触摸身下褥子,果然摸到了温暖却粗糙的皮毛。所以,那个有些硬而偏小的枕头,就是美洲狮的头颅了。艾瑞克什么时候这样有幽默感了?

 

向下按压,隔着皮毛分辨出细长的枝条和升腾的热气。应该是剥下毛皮蒙在灌木树枝上,其下再铺上未燃尽的余碳。

 

一种前所未有的钝痛撞击着胸口,查尔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用目光描摹隆成可笑形状的额头,还有左手侧面的绷带。

 

他明白艾瑞克爱着他,一直爱着。这个犹太人是“外冷内热”的代言人,他一旦认定了谁,划入“势力范围”,就会不遗余力地对待,像一团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的火。

 

查尔斯知道多少向导嫉妒他。被全世界最强大的哨兵之一,全身心地爱护着,对很多向导而言是梦寐难寻,可遇而不可求的命运。他的疑惑,他的担忧,他的犹豫和坚持,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或许只是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才会有的天真的奢侈,那么地不珍惜。

 

长久的出神,引发了一些误会。

 

【查尔斯,觉得饿了吗?有胃口吃点东西了吗?】

 

艾瑞克起身走到壁炉前,用多余的树枝,从壁炉底部拔出几个类似圆形的物体。

 

【回来的路上遇到渡鸦的巢穴,搞到几个鸟蛋。】

 

愣了一下,查尔斯下意识望向门外。

 

这里的渡鸦是墨西哥特有品种——奇瓦瓦渡鸦,它们不会在距离地面20米以下的地方筑巢。此时是索诺拉沙漠12月的冬夜,屋外漆黑不见五指,风声呜呜作响,宛如幽灵哭泣。

 

有一种冲动,犹如潮水在胸腔澎湃。在这个夜晚,有些话,查尔斯无法再埋在心里。

 

【艾瑞克……】

 

阿曼多·门特迪奥被木材燃烧的炸裂声,从浅眠惊醒。半睡半醒间,抬起眼皮,下意识查看屋内情形。

 

人们大多已经入睡。CAI带队的女性纯哨,倚靠在壁炉一侧,看守着万磁王和墨西哥向导从卡帕“请”来的医生。另一侧,摩萨德哨兵坐在壁炉边,将他的老师抱在怀里,晃动的炉火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合紧密,宛如一人的影子。

 

“……没什么……不需要介意……只要你没事,什么都不重要……”

 

低声的话语,断断续续飘进耳朵。摩萨德哨兵突然抬头,向他的方向盯了一眼。

 

黑人混哨迅速以不辱其称号“适应者达尔文”的反应,立刻知趣翻身堵上耳朵闭上眼睛,口中默念,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听见。

 

次日清晨,两支队伍分道扬镳。

 

罗根和艾瑞克互换了位置。艾瑞克带着摩萨德驻墨西哥混导莱昂,加入CAI的行动;罗根则代替艾瑞克,保护维森塔尔一行,暂时撤退到美国境内。

 

临别之际,罗根心情复杂地瞅了一眼摩萨德哨兵。

 

那家伙老对他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现在总算如愿以偿,把他排除在队伍之外,正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得傻乎乎的。

 

……算了,作为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家就不跟那傻小子计较了。

 

卡帕镇,是位于索诺拉沙漠中心地带,靠近美国与墨西哥边境。

 

说它是个“小镇”,有些名不副实。这个围绕水源建立起来的聚居点,面积放不下两个足球场,常住人口不到三位数。

 

这片北美洲最大的,幅员广阔的沙漠,人烟罕至,反而成就了毒贩、黑帮、佣兵以及偷渡者和走私客的冒险场。卡帕“镇”也因这些见不得光的行当需求,应运而生。

 

因此,官方地图上,根本不会存在这个地方。也因此,这里民风剽悍,几乎每个居民都拥有四件法宝:复数的前科,凶残的身手和威力强大的改装枪械。

 

他们消息灵通,在这片沙漠活动的势力多与他们有所合作;他们又极端保守,没有他们认同的可靠之人介绍与担保,绝不轻易提供服务。

 

所以,当卡帕镇杰夫旅店的老板卡尔·巴特利,懒洋洋地趴在柜台补眠,听到陌生声音要求入住,本应极为自然地拒绝。

 

但在掏枪表示拒绝之前,他看见了一只手拿着一把托卡列夫TT33拍在柜台上,嵌入木板至少一公分。凹陷部分边缘整齐,没有任何破损。

 

一位五官美艳,身材火辣的红发女性,在那把托卡列夫上再放上一叠绿色美钞:“8人入住,这是押金。”

 

立刻点头,卡尔转身取下客房钥匙。

 

这就是卡帕镇居民,赖以生存的四件法宝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识时务。

 

回头交出钥匙,卡尔正好看见一个青年男子,似乎抱着一个人,从红发女性背后进入旅店。

 

“请问您是艾瑞克·兰谢尔少校吗!”

 

男子停下脚步。

 

娜塔莎惊诧地看着年轻的店主突然两眼发光,活像追星族上街撞见天皇巨星!上帝保佑,幸亏他屁股上没长根尾巴,否则现在一定转成了螺旋桨!

 

“兰谢尔少校!您果然是兰谢尔少校!”卡尔激动得大叫起来。随后,他突然蹲下,身影消失在柜台后面。

 

所有人严阵以待,艾瑞克冷冷地盯着那个方向。

 

年轻的店主抓出一个本子一支笔,兔子一样蹦到摩萨德哨兵面前:“少校!请给我签个名!就写在这儿!写上致卡尔·巴特利!谢谢!”

 

 

第5章

 

“Gracias!(西班牙语,谢谢)”CIA女特工向问询对象礼貌地致谢。尽管对方的视线像碰到焦糖甜点的蜜蜂,牢牢黏在她曲线夸张的浑圆胸部,或许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招呼抱着龙舌兰酒不肯撒手的向导,娜塔莎走出店铺,抬手遮挡过分耀眼的冬日艳阳。

 

他们真是格外幸运,她想。

 

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王牌哨兵都是舆论的宠儿。不同于需要缄默原则保护的向导,哨兵往往站在聚光灯下,成为各国标榜实力,鼓舞士气的招牌。

 

二战的时候,国防部和全美协会就是这样打造美国队长;现在,以色列和全世界的犹太媒体,也是如此宣传万磁王。

 

不过,居然在墨西哥荒漠腹地的小镇,也能遇到万磁王的狂热拥趸!

 

娜塔莎在惊讶之余,开始反省自己是否低估了犹太财团的影响力。

 

无论如何,有个了意外的助力,加上兰谢尔前夜的武力展示和美钞绿油油的魅力,还有雄性生物都爱的好身材。她轻易撬开了这个沙漠信息宝库的大门。即使随队主力向导突然病倒,收集信息的任务仍进行得相当顺利。

 

不过24小时的查访,结合FBI前期调查的内容,娜塔莎已可以清晰拼出曼森过往的人生图景。

 

查尔斯·曼森1934年11月出生于美国洛杉矶。他的母亲凯瑟琳·马多克斯是一名街头流莺,父亲是谁?可能连他的母亲也不知道。更没人知道,在萧条的30年代,是什么促使一个生意冷清,业绩不佳的站街妓女,选择生下腹中生父不详的孩子。

 

总之,日后的杀人魔王就这么来到人世。凯瑟琳把最有可能是他父亲的主顾的名字,和最喜欢的恩客的姓氏,结合一道,做了新生儿的姓名。

 

根据邻居和同街区妓女的回忆,凯瑟琳曾有打算独力抚养儿子。但是,现实很快教会了她“天真”这个单词,真正的拼写方式。

 

哺乳,排泄,衣物的换洗,日夜不停的哭泣……种种琐碎的育儿事项很快榨干了凯瑟琳不多的精力和耐性,还有她干瘪的钱包。

 

之后发生的事情比较混乱,现存资料的叙述含混不清。1936年,凯瑟琳曾对一位“斯科特上校”提出私生子诉讼,最终达成庭外和解。而这位“斯科特上校”明显用了假名,他到底是谁,无人知晓。37年,凯瑟琳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此后,曼森被寄养在凯瑟琳的妹妹安家中。每隔一段时间,凯瑟琳会寄去生活费用。日期并不固定,时常拖延,金额也经常不足。

 

1942年1月的某个夜晚,洛杉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次日清晨,人们在街头发现了凯瑟琳的尸体。死因不明,或许是酒后冻死,或许是寒冷导致心脏病发作,还可能是酗酒和药物使用过度。

 

这样的活剧,每年冬天都在洛杉矶街头上演。没人会在意一个流莺的猝死,尸检自然更不必要。凯瑟琳的尸体很快被所在社区教堂领走,葬入公墓。从此,曼森失去了唯一的直系亲人和收入来源,他的日子更难熬了。

 

有证据显示,安的丈夫,曼森的姨夫威廉·凯利常常虐待他,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甚至可能对他进行过性虐待。而安对此的态度,最好的可能性也仅是默不作声。邻居作证,她曾经抱怨不该沾上这个累赘。

 

4年之后,曼森觉醒。安和威廉欣喜若狂,他们没有上报全美哨兵向导协会。而是偷偷联络掮客,将刚刚觉醒的向导以50美元的价格卖给了佣兵组织。58年,凯利一家在睡梦中被人割喉灭门,凶手不明。FBI怀疑,那是曼森的第一桩命案。

 

曼森进入非法佣兵社会后的具体经历,没人清楚。从卡帕镇获得的资料显示,他被带往墨西哥接受训练,在多支非法佣兵队伍中被来回倒卖,转手。在拉美至少5个国家留下案底,曾经被墨西哥塔和圣保罗塔逮捕,但旋即逃脱。

 

1956年,他所在的佣兵团队被全美哨兵向导协会破获。全部成员被捕,全美协对从小被拐卖,误入歧途的本国觉醒者较为宽容。曼森获得了得到正式身份,加入全美协会,融入觉醒者社会的大好机会。

 

可是,曼森放弃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趁着提审,挟持调查人员,再度逃脱。之后的十年间,FBI怀疑至少13桩人生伤害悬案与他有关。特别是其姨母一家灭门血案,以及两件向导被袭击案件,但都毫无证据。当曼森再度出现在公众视野,已是10年后的1966年,以新兴宗教“曼森一家”教主的身份。

 

他自称是耶稣的后代,声称1970年将是地狱开启之时。撒旦的后代——黑种人和黄种人,将对白人进行种族清洗。唯有信仰他的人才可能得救,可能成为末世的幸存者。

 

由于观点过于激进,理会他的人不多。但有少数信徒对他死心塌地,其中多是年轻男女,他们不惜以卖淫和贩毒来供其挥霍。曾有见过曼森的人,表示他相貌英俊,声音极富蛊惑力,眼神像是一位能操纵灵魂的巫师,极擅长观测、揣摩人心。和他亲身交往的人,往往陷入极端的崇拜和迷恋中,无法自拔。

 

在洛杉矶犯下连环血案后,企图挑起种族冲突失败后。曼森“影响”信徒,制造被捕假象,本人则潜逃到墨西哥的索诺拉沙漠。控制沙漠东北部的毒枭兼军阀桑托斯也是他的忠实信徒。

 

根据卡帕镇“居民”的情报。桑托斯早在64年就皈依了一个古怪的宗教,他信奉有一个长期躲黑色斗篷下的人。有他在身边,桑托斯能轻易得到所有部属的心事,找出所有心怀不轨之人。连桑托斯聘请的佣兵向导,也无法摆脱这个会读心的怪物。最近这个古怪的人又回到了桑托斯身边,整个索诺拉沙漠正为此惴惴不安。

 

听上去真像一个高级向导,可以确定那就是曼森吗?至少可能性很大!

 

娜塔莎默默思量着,顺便扫了一腿捧着玉米饼大嚼的克林特,两人离开破旧的散布着沙尘的街道,一起拐进旅店大门。

 

黑人混哨和出门前一样守在门口,柜台内空无一人。

 

用询问的眼光飘向柜台,达尔文抬手指了指楼上:“兰谢尔少校要冰块,店主立刻准备好,亲自送上去啦。”

 

有崇拜者就是不同,娜塔莎在心里摊手耸肩。

 

楼梯的扶手和台板都油漆掉落,斑驳露出木料底色。踩上去嘎吱作响,积尘透过缝隙破洞往下漏。

 

顺着响动过大的楼梯上到二楼,转头就看见卡尔·巴特利一手端着冰袋,蹲在门口,凑在门缝往里偷窥。

 

崇拜者太狂热,也是个烦恼。

 

作为带队哨兵,娜塔莎自然有义务帮忙解决这个“烦恼”。

 

两指夹着衣领,把人形蘑菇拎起来:

 

“窥探可不是绅士所为,巴特利先生。”

 

卡尔挠着满头卷曲的黑发,笑得像历史考试偷穿纸条被逮住的三年级学生。

 

此时房门由内打开,兰谢尔出现在门口。他接过冰袋,并态度冷淡,面无表情地低声道谢。卡尔却兴奋得像是觐见国王,不知道该如何摆放手脚才好。

 

“兰谢尔少校,教授的情况如何?”

 

摩萨德哨兵双眉挤得更紧:“今天早上已经基本退烧,现在体温再度回升。这里的医生不敢下结论,只建议尽快送到设施齐备的医院全面检查。”

 

再次巩固绝不再带纯导上一线的决心,娜塔莎试图安抚以色列的首席哨兵:“现在已经过了下午3点,无法保证赶在太阳下山前到达下一个居民点。明天一早咱们再出发,天黑前就能到达边境城市墨西加利。”

 

“另外,少校,劳烦借用一下你们摩萨德那位向导。镇上有一个情报贩子,被怀疑是觉醒者,至少也是半醒者。我是纯哨,我的搭档是战术混导。只靠我们,一旦遇上向导型,难说不会被摆一道。”

 

兰谢尔点头同意,店主卡尔极为热心,主动提出一同前往。

 

来到小镇东界,娜塔莎幸运地发现关于那个情报贩子的情报不过是谣传。在卡尔的介绍和向导莱昂义务帮助下,很快顺利达成了目的。

 

回程途中,卡尔热情邀请四人去镇上酒吧饱餐一顿,并打包了烤鸡,Taco玉米饼,混合了菜豆、辣椒、番茄和仙人掌的综合沙拉,还有一大扎墨西哥啤酒,带给留守旅店的人。

 

他旁敲侧击绕着弯子向莱昂打听万磁王喜好的样子,让娜塔莎举起啤酒杯,遮掩勾起的嘴角。

 

卡尔·巴特利是美国和墨西哥混血儿。他拥有一定阅读表层想法的能力,靠着这点小伎俩在卡帕镇立足。之前被认为是一位半醒者,这次经过莱昂和马里奥鉴定,他可能是一位罕见的晚觉醒向导。根据美国觉醒者回流法案,娜塔莎向他承诺,可以让他加入美国国籍和全美哨兵向导协会。

 

或许,同为聚光灯下成长的觉醒者,匹配在一起互不相让,容易产生争执。卡尔这样的向导,可能更适合他们。

 

但是,绝对适配就是如此奇妙。

 

走出酒吧,卡尔仍然执着于偶像的话题,捧着大包食物喋喋不休。

 

“兰谢尔少校对向导太好了!教授病了,他根本舍不得离开半步。而且教授现在病着,不仅帮不了忙还需要人照顾……我将来的哨兵要是也能这么好就好了!”

 

“要知道我在卡帕呆了那么久,来往的觉醒者那么多,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哨兵!不对,我之前根本没想过还有这么好的哨兵!本身实力高强,对向导百依百顺,温柔体贴,向导不愿和他回家就过来陪伴……要是有人这样对我,哪怕是临时搭档,我也知足了!绝对不会提出任何要求!但为什么泽维尔教授就是不肯跟少校回以色列呢?还有……”

 

“卡尔,从这里到墨西加利,8小时够吗?除了备用燃料和水,还有什么必须注意准备的?”

 

瞅着莱昂的眼神和自家向导快把鸡肉卷饼捏爆的拳头,娜塔莎果断转移话题,将火苗掐灭在火星状态。

 

“足够啦!”卡尔拧头朝向娜塔莎,“如果询问快一点,今天就可以动身!从卡帕到美国边境,车程不到3个小时。”

 

他目瞪口呆地看到红发女特工神色剧变,身旁两人也随着变了表情。

 

抽出斯捷奇金APS,黑寡妇立刻向旅店疾奔。

 

艳丽的红发有如血旗,在墨西哥荒漠浓墨重彩的夕阳中,猎猎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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